按规矩办事的理想主义

United Airline,即联航,虽然从没把我暴力驱逐过,但饭菜实在不可口,服务也乏善可陈。

可我还是多次坐联航,主要是因为它的大本营在纽瓦克,离我住的地方近;其次是因为它提供好多电影看。我平时几乎不看电影,而每次坐联航,来回能看十部。

这样说来,联航除了在大西洋上让我飞来飞去,还是我的影院了。

最近的一次,我看的是2015年斯皮尔伯格导的,汤姆汉克斯主演的《间谍之桥》。

电影好不好,对我来说主要是有没有一种沉甸甸的,够分量的感觉。这部电影就有这个感觉。故事足够细密坚实,演员各个演技老道。摄影也很古典,有布鲁克林大桥的摄影能错多少呢!

不过,这个电影让我觉得好的,还是一些基本的价值观,也可以说是政治观点吧。

这个与我共鸣的价值观,也是我为什么还“爱”着美国的原因,虽然这个原因对很多人来说是幼稚,高大上,脱离实际的理想主义,但,人总是要有一些理想的嘛!

这个观点可以由剧中的一段对话来说明。

剧中的男主角,就是汤姆汉克斯演的那个,是个律师。碰巧被事务所分配任务,给一个被捉捕的苏联间谍阿贝尔辩护。安全局的一个家伙有天找到他,问他那个俄国间谍有没有对他说什么有价值。汤姆汉克斯的角色,电影里叫詹姆斯唐纳文,回答说律师与顾客的特殊关系让他不能说这个,这是规矩。安全局调查员说这是关系到国家利益的大事,正处在冷战阶段,什么特殊的律师和顾客关系能比这个更重要?不要拿什么规矩说话。

詹姆斯说:霍夫曼先生,我姓唐纳文。双亲都是爱尔兰裔。我是爱尔兰裔,你是德裔,是什么使我们俩都是美国人呢?一个,只有一个,那就是照规矩办事。那个规矩,我们称之为宪法,我们都同意遵守。所以不要说没规矩。

(My name’s Donovan. Irish, both sides. Mother and father. I’m Irish and you’re German. But what makes us both Americans? Just one thing. One. Only one. The rule book. We call it the Constitution, and we agree to the rules, and that’s what makes us Americans. That’s all that makes us Americans. So don’t tell me there’s no rule book, and don’t nod at me like that you son of a bitch.)

这个规矩,就是我还“爱”着美国的原因,是我无论如何不愿意成为一个“犬儒主义者”,即认为不必有什么理想,为了个人利益不必去遵守任何规矩办事的行为准则。

有人说,这只是一面表面标榜规矩的旗帜,实际上是被人当做门面用的旗帜。我不这样认为,我的一个朋友说的好:只要旗子在,总有人能看到。旗子倒了,则真的没有什么规矩了。这旗子,是我的理想主义,没有它的美国,我将不会再爱,我会回到我出生的地方。但是我现在还没有没有,因为我还是相信这一个理想。

我不仅相信这个理想,甚至还像宗教人士一样,要传播这个理想,还要与那些实践中的“犬儒主义者”去斗争。他们说,哪有什么理想,都是骗人的东西,是皇帝的新装,根本不存在。世界上的事,就是生意,让我们去用做生意的方式去行事,达到目的就好,管它什么理想,什么规矩。生意就是力量。

我说,不尽然。这世界,经济实力固然重要,但精神的力量还是很强大,正如宗教的力量,能让全世界的教徒去远征,我相信,这按规矩办事的原则,即按法律行事的理想,有超过经济实力的力量,也是个人自由,包括经济自由的保障。没有法律保护,个人的财产,瞬间灰飞烟散。

有人说,凡事以谈生意的方式进行,不要高喊虚无缥缈的理想,那不就是基于法律和规则吗?基于法律和规则,用价值交换的商业手法来行事,即使没有理想,比如宗教信仰,他是否会被贴上你所谓的犬儒主义者的标签?

我说,完全赞成这样的生意谈判,也不需要什么宗教信仰,但这样的生意最后一定要有法律保障,是对法律理想主义的信仰。做生意当然要头脑灵活甚至狡猾,傻瓜怎么做生意?但是最后一定是要相信有一个规则在那里。比如,有人说,天国现在做生意很自由啊,将来各方面的生意会越来越好,超越美国。这不是可能,也许是必然。但我认为那是集体强大,对你个人来说,财富可以瞬间灰飞烟灭。因为没有终极规则保护,大家也没有这个理想。你没有保护别人的意愿,别人为什么保护你?那个大款倒霉不是大家乐死了?

顺便说:在这个电影里,如果这个律师,就是为了生意,就不会有什么意愿去为这个苏联间谍费神,不必让家人受恐惧威胁,这个苏联间谍就会判死刑,因为处死他最容易,性价比最高,风险最小。

也要说一下,社会中大部分人是没有这个时间或者能力去思考这个理想,但他们向往美国,还是怀抱这个理想。这个理想的坚持,是靠一小部分的坚持来持续着的。如果没有这一小部分人的坚持,如电影中的律师,则这个按法行事的旗帜就倒下了,旗子不在,理想远遁,个人的自由再无保障。

我甚至相信,没有这个理想,也就没有了艺术和对美的追求。你说,不对啊,电影里间谍阿贝尔听的音乐,不就是肖思塔科维奇在苏联谱写的音乐吗?我说,是的,但那是对理想的追寻,对自由和规则的渴望。

对于犬儒主义,有很多不同的定义。没有哪个是我要说的。我要说的那个犬儒主义是现今流行的一种反规则的潮流,他们认为传统都是可以抛弃的,是虚伪的。他们向往控制言论,只能歌功颂德,只能政治正确。

对规则有敬畏,对规则的意义和价值有深刻而准确的理解,怀抱理想,积极投入生活本身。这是在欧美,我们必须坚持的自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