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赤柱

以前在英国的时候,觉得住在一个岛上有些局促,其实伦敦就够大的了。现在在香港,好像搁浅在一个沙滩上,太小了,没什么可看。更何况长长七八个月闷热潮湿的天气,根本不想出门。

而且,刚来的时候还写了篇《香港的笔迹》,对自己说要多写点东西了,结果其它的东西写了一些,有关香港的却没写什么。造成这种情况,倒也不是工作太忙,因为晚上的时间还是很多的。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身体不适!夏天我回了一次美国,结果回到香港没几天就大病一场,一个人躺在床上发烧一周多,去诊所也没什么用。然后同事给了我一个良医的电话,说这个人本是大户人家,只是为了公益才出来做事的,很有本事。还真是,吃了他的药,就退了烧、好转起来了,我也不知是感冒这么长时间该好了,还是他的医术高明。

上了班,同事才告诉我,前些天有大流感,还有一些人因此离世了,心想怪不得这么厉害,我从来没有发烧这么久。

但是,觉得不适应香港这里热呼呼且潮湿的天气:不习惯从空调办公室出来马上被一股热浪包围,眼镜被水蒸汽蒙住,浑身热汗淋漓的感觉;更不习惯浑身是汗走进空调冰冷的办公楼或者地铁,顿时凉汗裹住身体,浑身瑟瑟发抖,体会传说中的冷汗铁衫的感觉。

这一段时间,在办公室,穿着厚厚的衣服,出去,因为进了商铺,都是冷冷的空调,也是带着厚衣服在短袖人流里穿行。

我甚至和美国的朋友们说,我得回去了,不习惯这里的天气。

终于,到了十月底,当北方的朋友告知天气变冷的时候,香港忽然凉爽起来。和夏天一样,还是穿短裤T恤,但是不冷不热,很舒服很惬意。

虽然是好天气,还是不知到哪里去玩玩。想了一下,去赤柱吧。四月份去过一次,觉得挺喜欢。赤柱位于香港东南角海边,最早的时候这里是个渔村,据说还出过一些有名的海盗。香港割让给英国人后,英国人曾一度把这里作为行政中心。后来行政搬到了北边的维多利亚港,但很多英国人还是把这里作为居所,或闲暇时的游玩之处。这边朝南,阳光明媚,有一种避暑胜地的味道。英国人把这里称为Stanley,是当时英国殖民地大总管的名字,这个人后来做过英国首相。

去港岛的南部不太方便,因为中间隔着大片的山峦,通常要乘公交车绕着盘旋的山路到达对面。道路狭窄,摇摇晃晃,虽然一路上风景不错,但很不舒服。所以我这次先乘从港岛北端的“金钟”乘穿越太平山的南洋岛线地铁到达山南的海洋公园。之后再乘公交车经过浅水湾等地到达赤柱。

喜欢赤柱,是因为那里有份远离香港闹市的“安静”与“不同”,又与欧美的一些海滨小城更接近一些。要知道,港岛及九龙这一片,是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地方。声音嘈杂,左碰右撞,时而饭香,时而异味,让我常想,这就是人把一切一扫而光之后的样子,多少年之后,地球处处如此该多么让人心悸!

说赤柱安静,其实游人也不少,但他们大多集中在有很多小商店很多酒吧的主街那里。有的坐在酒吧里聊天看海上风景,有的在听路边歌手唱歌。稍稍离开这个地方,就安静得很,只有大海拍岸,风儿吹过的声音。近水有人在游泳,远方有巨轮慢慢地驶过。

这一天,我的目标是赤柱两边的山峰,在出发之前,我先加了一点能量,这也是我第一次在香港吃披萨饼,味道很棒。


补足了能量,我起身,先是向东,想攀登那个较高的山峰。走在路上,路过优质的沙滩。回首眺望,赤柱已被我抛在了远方。但是再往前走,道路渐趋狭窄,车辆贴山而行,没有了人行道,步行非常危险,我只好回返。没能攀登远方的山顶,很是遗憾。

回返的路上看到一处干净整齐的墓地。我知道,墓地通常有故事,就走过去。

墓地里很多外国人的名字,是两次世界大战中牺牲的英军士兵和他们的印度军人的名字。我不知第一次世界大战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二战期间这里有与日军战斗的历史还是知道的。香港沦陷,英国人的脸面实在不好看,大概是大不列颠第一次投降,而且只战了三天,还是在圣诞节。投降之后,赤柱是关押英军的地方。在东边的一处出现中国人的名字,也有碑文写到纪念两次世界大战中牺牲的中国士兵的名字。让我迷惑不知第一次世界大战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应该主要是二战中牺牲的士兵。

士兵多为年轻人,偶有四五十岁的,心中不觉感叹人生与际遇。

再往回走,看到路两边有葱绿的植物。心想,植物在这里是多么幸运,永远温暖,永远湿润。我很想跨越过栅栏,去触摸那果树,是荔枝吗?我不知道,如果是,我会在那坐一会,吃几颗,想像从前苏东坡在海南流放的感觉,虽然我不是流放,但鬼使神差的来到香港,也是命运的安排。既来之,则知之,“略知荔枝三五事,不枉身为岭南人”。


我又回到赤柱的主街,路过酒吧里坐着的那些中外游人。西侧远处传来优美的民歌声,我走过去,看到是香港民歌马拉松节目,歌手唱的非常地道。我坐下来,享受一下。几轮歌手上来,每人唱几首,大多为欧美民歌,歌手有脚踩节拍鼓,口中衔口琴,手中有吉他的个人乐队,让我想起新泽西的迎潮同学。他也是那样的一人乐队。 后来也有二人,多人一起的乐队。样子得体,英语纯正,显出香港还是藏龙卧虎,与世界的接轨程度远远超过大陆。即使在上海,怕也难有这么多如此“专业”的欧美民歌歌手。


我听了一会,就向赤柱的西边走去。路边看见一条小黑狗,懒懒的躺在路边。有些脏,看起来是只流浪狗。我对狗无法抗拒,因为我的狗还在新泽西,我已经很久未见,甚是想念。我在披萨店没吃完的两块披萨,还在我的手袋里拎着。提一下,我是个量子禅主义者,就是相信所有的事物都是上帝的一部分。因此我基本不可以浪费食物,因为食物也是上帝的一部分,有它的生命目的,即让你吃用,不可废弃。而且也许潜意识里我感觉我会遇到狗吧。这时我把披萨拿出来,分一些给它,但是它有些胆怯,流浪狗都很恐惧,不知是受过路人的迫害还是对从前主人温馨的怀念,反正它们都恐惧。我把披萨扔到它的附近,它闻了闻,警惕的看着我。我于是离开再远一点。它还是没有吃。我就离开它向西走去。可是那边的路封住走不了了,我不得不又按原路回来。

走到那只狗附近的时候,它本来在路的另一侧趴着,看见我回来,它竟站起来起来向我走来,在离我几步的距离停下来,看着我,我又扔给它一点披萨,它还是没有吃,只是看着我。我们对视了一会,我还是走了。回头看看它,还在那里看着我,我想起我见过的流浪狗,我无法收留它们,但是我们能感觉彼此的遗憾...

我离开了赤柱。天气太美,我还没有爬够山路,就走了几站路,路上狭窄,确实比较危险。有些地方可以看到海里远方的帆船,他们是什么人呢?我不知道他们,不了解他们的生活,我忽然觉得,我根本不了解这座城市,我现在只是一个局外人。



2017.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