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量子多象性的随想

宇宙是量子的:它在130多亿年前那个奇点就孕育着量子,它在量子中轰然爆炸,然后依着量子规律展开,演变,膨胀。

它是量子的,但看上去是混沌的。

后来有了的人,他们不谙量子,只看到混沌。

为了让混沌世界有些秩序,有些意义,他们开始讲故事。就像孩童,只能理解故事

故事使得事情有了形式,有了趣味,有了意义,而且,易于传播,易于保存。

英国文艺评论家弗兰克·克莫德(Frank Kermode)有本书,叫《结束感:小说理论研究》(The Sense of an Ending: Studies in the Theory of Fiction)。在其中,他说最短的小说就是“滴答”,赋予单调的钟摆运动一个起点:“滴”,一个终点:“答”,滴答成为一个有始有终的单位,再循环下去。

克莫德声称人类对自己只存留在世界历史上的一个短暂时期感到非常不舒服。在我们之前发生了很多事,在我们之后也将会有很多事。于是我们寻求一种“连贯的模式”来解释这一事实,这就是神话,宗教和小说的起源。

其实也不一定那么抽象,毕竟,一天是自然已经编织好的故事:天亮是开始,直到下一天的开始。

一年也是一个故事,春夏秋冬,周而复始。

但无论如何,人们讲的故事,还是能给这些自然的时间加上各种各样的装饰。

希腊神话中,天神地神交合,产出众神。其中有一个暴虐的家伙,甚至会吃掉自己的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是宙斯,他反抗其父成为众神之首。然后有个普罗米修斯盗火给人,宙斯惩罚他,让他的心被大鸟啄食,后宙斯和众神又造了美人潘多拉,让她给人间带来一个盛满灾难的盒子,于是有了今天的病毒。

人在科学上的不断探索,使得有些事情不需要用神话来解释,比如哥白尼伽俐略牛顿的工作。而后来的量子力学,更合理的解释了宇宙演变的原理。

但是科学的成功让很多现代人不再相信宗教即造物主了。

这里有个大问题,科学不能解释一切,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解释它自己。是什么让宇宙孕育了量子?是什么让量子成为宇宙存在的原因和演变的动力?科学本身并不能答复。

有了科学就可以否认上帝这个逻辑让我想起一个小故事:有个溺水的人抱怨上帝没有救他。上帝说:“我哪里没有救你?第一次,我派了舢板去救你,你拒绝了;第二次,我又派一只快艇去,你还是不要;第二次,我派一架直升飞机来救你,结果你还是不愿意。你看不到,那些凡人救你,就是我在救你啊。”

所以我的看法是:科学,包括量子力学本身就是上帝存在的证据。这些伟大的规律,绝不是随机出现的。

不过,我不同意有神论者和很多其他人通常的论点,即科学只能解释自然,不能解释价值。我认为,人的价值观也能被量子力学所解释,至少是部份解释,这有关量子多象性。这是因为,宇宙是多象的,无限的,但每个个人是相对一象或少象的,以及有限的。个人缺乏宇宙的无限,就会出现各种问题:欲望,贪婪,嫉妒,继而出现暴力,偷盗,相反也会出现爱情,亲情,等等。

由此可见,多象性,少象性,单象性,直接导致与道德价值以及社会矛盾冲突的各种问题。

这一点,也与描写文学风格的有名说法“狐狸与刺猬”有关。比如下面的说法。

世间诸人,无非两类,要么是狐狸人格,要么是刺猬本性。

这一说法本来出自希腊诗人阿基洛科斯(Arkhilokhos),他的诗句中曾有一句:

「狐狸多知,而刺猬有一大知。」

但这个说法真正为人熟知,却是因为20世纪思想家、观念史家以赛亚·伯林(Isaiah Berlin)的一篇论文《刺猬与狐狸》,这篇论文讲的是托尔斯泰的作品与思想。

以赛亚·伯林,英国哲学家、观念史学家和政治理论家,20世纪最杰出的自由思想家之一,以对政治和道德理论的贡献而闻名。

在以赛亚·伯林看来,希腊诗人的这句话,原意是:

「狐狸机巧百出,不出刺猬一计防御。」

可是,在伯林看来,这其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狐狸不是说一个人鬼点子多,刺猬也不是说一根筋,而是说人有两种根本不同的面向。狐狸是百科全书式的,知道很多事,甚至经常「彼此矛盾」,而刺猬则寻求万事皆一以贯之。

西方狐狸的佼佼者有亚里士多德、蒙田、普希金、巴尔扎克。狐狸的思想活泼、零散、漫射,往往反对唯一、绝对的观念、道理。优秀的狐狸知识广博,眼界高远,事事观察入微,才思泉涌。生活之中,这种人一生诗性十足,宁可饱览世间瑰丽景色,而大多不愿龟缩一地,坐井观天。

「大狐狸」钱钟书一生博览群书,其名著《管锥编》不拘泥于学科疆域,旁征博引,其间不乏洞见。追忆起钱钟书先生,史学家余英时就断言道,他是不讲究,也不相信系统的,凡是小处才见其真知灼识。

另一位 「狐狸」大家鲁迅,常被误解成 「刺猬」。他看似拥有一套成熟的革命思想,但本性却是活脱脱的大狐狸。台湾知名文学家李欧梵说,鲁迅的短篇小说读来像抒情散文,意韵深远,思想深刻,却没有固定的体系。

不管是钱钟书、还是鲁迅,他们思想深邃,锋芒尽显篇章,但不热衷抽象理论,构建庞大体系。反过来说,坚持不懈地追求体系、真理等独一要义,就是刺猬比较显著的本性。

刺猬凡事以一招应对,这一招就是他们深信不疑的思想体系和原则。刺猬以不变应万变,秉持一贯的原则,思考倾向一元论,追求唯一、确定的真理。他们多是知行合一的,追求价值与行为的融贯一体。一旦信奉某个原则、价值,他们就把这套思想贯穿到生活细节之中。

要说臻至极致的刺猬,莫过于钻研形而上学的哲学家,柏拉图、黑格尔、罗尔斯均是如此。他们一生苦苦寻觅世界真知,并统摄于洞穴理论、精神现象学、无知之幕等哲学理念当中。文学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易卜生、普鲁斯特等,也在刺猬家族中有一席之地。写作之中暗含了结构、观念和世界观。

但刺猬和狐狸的区分也不必当真,以塞亚·伯林自己就说,这种二分法是一种「简行」的分类,如果严格用这套标尺去衡量所有人,未免会有些迂腐,也一定会落入荒谬。之所以这么去区分,也只是为了提供一种视角而已。

事实上,也确实有很多人难以区分,在他们身上能看到狐狸,也能看到刺猬。甚至可以说,如果一个人不先成为狐狸,也不太可能成为一只真正深刻的刺猬。比如托尔斯泰,就是伯林认为很难说是狐狸还是刺猬的一位大师。伯林说:

「托尔斯泰的天性是狐狸,却自信是刺猬;他的天赋与成就是一回事,他的信念、连带他对自身成就的诠释,又是一回事。」

可见,人性的复杂还是极难简化。狐狸和刺猬,只是推至极端的人格,绝大多数人是挣扎于二者之间的,甚至许多作家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狐狸还是刺猬。

至于伯林自己呢,他将自己定义为狐狸,认为狐狸虽然学识渊博,但是不够专注,很难成大事,所以他渴望成为「刺猬」。不管是哪一种人格,伯林的一生都难以用一个词语就能概括,这也是他到现在依然如此迷人的原因吧。

我想提醒的是:这里的意境:狐狸是多象的,刺猬是多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