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通常觉得天鹅大多是白的，黑天鹅为数极少，就算找都不一定能找到，更别说是让自己碰上了。总之，人们把黑天鹅这种极端事件出现在自己头上的可能性看成是零。

其实不然，如果你对问题视而不见，得过且过，抱着侥幸心理，小问题就会变成大问题，黑天鹅就一定会来，不来倒是不可能。这个黑天鹅是从哪儿来的呢？不是从澳洲或其它遥不可及的地方来，而是就在你的眼前。这个黑天鹅就是你手边的白天鹅，它会在你面前忽然变成黑天鹅。

多年来，我从身边和金融界各种风险事件中得到的最大感触就是，看着会出事的，一定会出事，而且事出的比你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猛，来的时候你会招架不住。也就是说，看着眼前这只白天鹅有可能变黑，那它就一定会变成黑天鹅，这种转变会来得比你预期的早，这个黑天鹅会比你想象的还要黑。

因此，如果你看到这只白天鹅有可能会变成黑天鹅，就要及时地把这种可能性消灭在萌芽之中，

为什么你的白天鹅会变成黑天鹅？一般来说，这是因为这只白天鹅身上已经有那么一丝黑色，透漏了潜在的问题：事情由我们经手，过程中有些地方做的不好，自己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妥，这些都已经是可以看到的黑色，更重要的，它们是我们给这只白天鹅注入的让它有可能变黑的基因和机制。但人的本性，总是忽略小概率事件，总是有侥幸心理，对出事之后的灾难性又总是低估，对眼前的利益总是看得很重，总是在乎颜面，不愿意认识错误，不愿意及时改变错误。于是，这只白天鹅就在我们眼皮底下逐渐演变，直到不可收拾。

更本质的原因是，天鹅的颜色会随条件的变化而变化。在目前这个市场气候和气温下，它呈现白色，当市场气候气温变化了，它就会变成黑天鹅，但即使是由于市场变化的原因，天鹅从白转黑也有它自身的原因，你需要找到这个原因，想明白，然后做明白，先行把问题解决掉。

这里的“想明白”，包括两方面。第一方面，是想明白会发生极端问题的原因。第二方面，是想明白要做正确的事，认识到及时解决问题的重要性。第二种想明白更重要，因为只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才能积极主动地去想明白问题的所在和解决方案。否则，就会拖延、敷衍和掩饰。

我们再仔细把前面说过的会发生极端黑天鹅事件的原因想明白一下。

首先，如果你已经看到这只白天鹅身上有潜在会发散的黑色，或者在你的想象和情景测试中，在某种情境下，它会出现黑色，这时候，你已经知道这个白天鹅有问题、有病症了。而问题和病症如果不加医治本身会愈演愈烈每况愈下，至少会被环境变化诱发。而且，各种原先不知道的或不存在的其它疾病，都会被已知的这个病症稍许的恶化带动出来，比如流动性问题，信用问题，声誉问题。此外，一个白天鹅自身的病症会传染给周围其它天鹅，甚至会改变局部或整个市场气候，被传染的天鹅和变化了的市场气候反过来进一步影响这只天鹅。当所有问题都忽然彰显出来的时候，这个白天鹅就会忽然变成花天鹅，然后很快变成十足的黑天鹅。也正因为各种事情集中涌现，力度加大，一个白天鹅变成黑天鹅的时刻会来的比你想象的更猛更要命。

以最近比尔黄的Archegos基金风险事件为例，他本身的投资组合不够分散杠杆很高就是他养的白天鹅上的黑颜色。给他提供高杠杆高融资的投资银行自身的寸头也因此是他们养的白天鹅上的黑颜色。没有能力很好应对极端情况的野村证券和瑞信银行的风控也是他们白天鹅上的黑颜色。这些黑颜色都是应该被当事人及早解决的。而当市场气候稍稍变化，就使得这种变黑的可能性急剧增长。这次事件中，某些政策和偶然事件触发了比尔黄投资组合的病点，高盛和摩根斯坦利的甩卖就是忽然而来的催化剂，整个过程一天就会让几个带有黑色的白天鹅集体成为黑天鹅。可见，及早处置白天鹅上的黑色事关重要、刻不容缓。无视或者拖延都将后患无穷。

银行服务的每个环节都会给一只白天鹅插入一束黑羽毛，注入一个变黑的病细胞：开户，背景调查，合规，合同签署，保证金要求，融资量，监控，处置，等等。任何一束黑羽毛，一个病细胞，都是让这只白天鹅可能变成黑天鹅的原因。因此，这些明显的黑羽毛和病细胞不应该存在，存在了也要及时拿掉，拿不掉也要有对策，没有对策只好不要这只带着黑花的白天鹅。

但即使一只白天鹅看上去没有一点黑色，本质上白天鹅还是会变成黑天鹅。为什么呢？因为白天鹅之所以白，是在某种气候条件下自然选择出来的（这里要申明，我并不了解天鹅色彩的机理，我只是按一般的自然选择理论的理解来说明问题，举例不一定准确）。气候却是变化的，而且这种变化是随机的，因此白天鹅在新的气候条件下不适应，就变成了花天鹅，黑天鹅，死天鹅。

各种交易策略的适应性，都是在某类市场环境下测试的，不可能对任何市场环境都适应。市场环境变化，白天鹅就可能会变成黑天鹅。好的基金管理者会对这种市场变化早做准备，有所应对。

即使是用风险价值（VaR）去算，95%，99%的置信度情况下的损失，也是非常不可靠的。首先，VaR假定随机分布是不变的，如果用历史数据来算的话，就是假设历史上发生的将来是会重复的，概率分布也是一致的。但这只是假设。随机分布不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让你的白天鹅变成黑天鹅的随机样本，根本就不在历史数据之中。更有甚者，这些概率分布，不仅不是不变的，而且是你所诱发的，它们像是历史长河里的怪兽，猛地跳出来，把你拖进去，淹没在其中。第二，风险价值的计算，是假定所有随机样本是“IDD：Independent and identically distributed, 随机同分布”，即今天市场上升，明天可能下降，上升多少，下降多少，都是独立同分布。实际上，历史样本却是互相关联的，今天市场下降，可能一连串都是下降，也就是预示市场环境改变了。历史数据隐含着的这些不同市场环境的信息，VaR一般情况下却不能利用。（这个我在别处技术性文章里谈及。）

因此，当你的VaR，或者预期损失（Expected Shortfall）告诉你多少万年也不会有一次亏掉多少钱的时候，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VaR不能代表白天鹅上没有黑羽毛没有黑病细胞，而那些黑羽毛病细胞会让你措手不及。风险管理要对这种极端事件会出现的机制以及如何处置想明白、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