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減:想明白,做明白,說明白

智者說,幸福來自一個樂觀向上的心態。

這話說的對,但操作性不強。一個幸福的人,大概天性樂觀。一個天性不樂觀的人,怎樣才能幸福呢?

他需要明白幸福的含義,然後才能想辦法來幸福。

我覺得,幸福指的不一定是笑口常開,這樣當然最好,但對幸福來說更重要的,是要明白事理,從而能冷靜對待。

而明白事理,就是要避免心頭一團糟亂,一片黑暗,一個混沌!

這讓我想到物理裡面“熵”的概念。熵是什麼,是秩序。秩序就是個量度,本身沒什麼意義,但是秩序的變化卻很容易理解。我們腦袋清楚了,想通了,事情有序了,這時我們就能做明白了,也能說明白了。我們就有了舒服感,幸福感。物理上說是熵變小了。熵越大,越無序。

金錢是什麼,愛人是什麼,事業是什麼,朋友是什麼?這些事,只要想通了,就很坦然,不再因為別人的話,別人的眼光而讓大腦進入混亂,造成無序,因此會很幸福。

也許人們會覺得傻子最幸福,因為他對世界的痛苦一無所知,每天哼著不清楚的歌,多自在啊。其實不,他腦袋一團混沌,猶如一盆泥水,完全攪拌均勻,是無序的極致,不能說是幸福。

清楚有序,想得明白,做得明白,說得明白,這才是幸福,然而這不容易得到。熱力學第二定律把這個困難說的很清楚,這個定律說,孤立系統自發地朝著熱力學平衡方向,即最大熵狀態,演化,不可逆。碗掉落在地上要破碎,原來有序的碗變成無序的碎片。一滴顏色滴落到一杯水里,這個顏色逐漸發散到水的各處,水便渾濁不清,也是更無序了。

然而這個定律有個前提,就是“孤立系統”才是這樣。我們可以把碎掉的碗補好,用化學手法把混水變成清水,秩序從無序到有序。熱力學第二定律不對了嗎?不是,因為我們進入了更大的系統,有人進入,從而給那些“孤立系統”提供了能量。就是說,我們用補碗和化學知識把這個過程給逆反了,熵又變小了。

如果沒有太陽的能量,我們地上的一切也不會這麼有序,沒了綠色植物,也沒了動物,完全混沌一片。

所以要對世界上的事理更清楚,我們就要不斷吸入能量,反抗熵的增大。

注意,不是知識越多越幸福。如果抓不住規律,知識越多越混亂。

明白了幸福的源泉在於減熵,本身就是讓人幸福的事,因為你明白了不快樂的原因。 “減”這個字也很有啟發,就是你要有行動,沒行動熵就會自動不斷增大。你要給自己增加能量,可不僅是熱量啊!

熵這個東西是我學物理時覺得最難懂但也是最引人入勝的一個東西。它給世界帶來意義。如果世界只有物質和能量,很沒意思,不會這麼絢麗繽紛。但有了熵這個概念,我們的心靈馬上就不同了,存在也有了意義。哈姆雷特的話“ to be or not to be”,即“活還是不活” 不需再探討了。至少我覺得是這樣,因為“not to be, 不活”就是熵的最大狀態。你不需要知道任何事了,你成了土地的一部分。但是“to be”就完全不同了,它意味著我們要把事情放到有秩序的位置上,讓它們有結構,有意義。活著在於質量,不在數目,在於尋找能量,動力,在於行動,在於澄清,在於反抗熱力學第二定律。可以說,生命的一切活動都在於此,進化論和宗教在這一點上所說的一些事是相通的。

因為熵,時間有了意義,我們可以有憂傷,有幸福。我們可以緬懷過去,可以展望未來。

什麼時候最幸福?我想你現在應該知道了,在於想明白,做明白,說明白,總之,在你明白了這世界的次序,能坦然面對一切的時候。

這樣我們就能幸福地去學習,去傾聽,去交談,去表演,去工作,這是我們和動物的不同!

熵的鼻祖之一波爾茨曼碰到了這個道理的一角,1886年他在給奧地利皇家科學院的講演裡這樣說:

在太陽和地球之間的這個世界,… 能量並不是按照概率來隨機分佈的。萬物的生存,不光是對一般物質的爭奪,比如空氣,水,和土壤。這些生物賴以生存的物質,應當說還是很豐富的。它們的生存,其實是一個對熵的戰爭,這個戰爭因為太陽的能量供應成為可能。植物把它們的葉子的表面面向太陽,在太陽的熱量還沒有去溫暖地面的時候,通過一些化學反應(光合作用)把它們轉化到能為物種利用的能源。這些化學產物就是世界有了生機的原因。

光合作用,熵減小,有序的開始。

可惜,他沒有完全明了,進一步,需要每個人個人的努力。他最後選擇自殺,達到了他身體熵的最大化。然而,他用他的概念,給我們指引了方向,存在和幸福,在對熵增大的反抗之中。